端午前夕，母亲单位照顾退休老同志，分了两袋粽子。因着分隔两地，不好特意送去，便留下来归我了。

等我从厨房里端着一盘小巧精致的粽子出来，就看到女儿已迫不及待的扒在桌子旁边，神情既期待又兴奋。是了，年仅两岁的她，对于能够尝试新鲜事物，自然是相当开心的。

就着落日的余晖，我一边剥着粽叶，一边和她讲述着端午节的来历。一只小手突然一把抓起刚剥好的粽子，后又猛地甩了出去，打断了我的故事。急忙看向女儿，看到她眼泪汪汪的正甩着手上的米粒儿，我却不合时宜的笑了出来。待给她清理干净，我已经没有了继续讲述的欲望。挖起一勺粽米喂她，却被她瞬间吐出，后来便不再张嘴，更看不出之前的迫切。我只好慢慢地吃着她剩下的粽子，皱了皱眉头，莫名觉得还不若小时候的好吃了。看向盘子里比小时候包装用料精巧了数倍的粽子，我不禁念起了小时候的味道……

一双像枯树枝一样的手，手背上青筋叠起，手指却能灵活地将长条型的粽叶包裹着糯米叠成斗型，再左右左右来回地翻滚成三角形，直至没了粽叶，才用已分好的粽叶丝缠绕在三个角上，最后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。将包好的粽子放在一旁的铁盆中，又在盆里重新地涮着，拎起粽叶，舀起一勺勺生糯米盖在上面，再接着重复上面的步骤。我蹲在一旁，看的目瞪口呆，极力想看清怎样叠的三角，却意外的被外婆点了点额头。“丫头，回屋看电视去，外面蚊子多。待会蒸好了，少不了你的！”我不情不愿的扭回了屋里。

粽子端上桌，看着外婆笑着给我挑了个最大个儿的粽子，我赶紧伸手，外婆用筷子“啪”地打在我手上，笑骂道，“小狗爪子，急什么！”她快速地把粽叶拨开，将剥好的粽子倒在盘子上，撒上白糖后，放到我面前，递上一双筷子，努了努嘴，“喏，吃吧！”我不禁咽了一下口水，在她期待的眼神中，夹了一小筷儿粽米送到口中，嚼了嚼便停了下来。“怎么，没熟吗？”外婆抢了我的筷子，挑起一筷子放到嘴里，边嚼边疑惑地说：“熟了呀！”随即放下筷子看向我。“嗯，熟了熟了！我只是牙齿被粘了一下下。”我赶紧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地吃下小半个粽子。吃的太急，还被噎的伸了伸脖子，打了个饱嗝，抬眼就瞥见外婆的脸笑的跟花一样。

第二天早起吃饭，桌上没有昨天包好的粽子，我莫名的松了口气。吃完饭就跑到操场找小伙伴玩去了，到中午饭点时才摸回家，家里只有外公在看报纸，意外地没见到外婆。快过了吃饭的点，才看到外婆掂着菜篮子从外面晃悠着回来。“您怎么才回来啊，我都要饿成瘪嘴鸭子，叫都没有力气了！”我扑上去撒娇地说着。外婆笑着捏了捏我的嘴说，“来，我看看，有多扁！今天端午节，哪能让我家小鸭子饿着！给你买好吃的去了，快去屋子里候着吧！”外婆像是知道我会去抢着看菜篮子，刚说完就高举起手中的菜篮儿，任我怎么跳，怎样撒娇都未得窥见一眼。我只好作罢，悻悻地进屋去和外公抢电视去了。

因着心里惦记，觉着动画片也没了意思，总在想，饭怎么还没好？于是悄悄地出了门，蹑手蹑脚地走近厨房。刚靠近，就听到外公的说话声。“你也是的，我去买就好了！你连个车子都不会骑，逞能走这么远！”“去，一边待着去，都没做过饭，你去买，你去哪买？估计你都不认得！”外婆嗔怪的声音响起。外公重重地“哼”了一声，随即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。我赶紧逃回屋内，飞扑到沙发上，假装看着电视，缓缓地平复着心跳。待外公挑起门帘，我已经跟着“葫芦娃”的歌曲哼唱起来，可是心里对外婆走去哪儿了，到底买了什么，更加的好奇。

终于等到开饭，我自告奋勇地去厨房端菜。把菜都端完了，我坐在桌边左看看、右看看，一盘咸鸭蛋，一盆焖鸡，一份空心菜，一个猪肝汤……虽然都是我喜欢吃的菜，平日家里也吃得少，可是也没什么稀奇的嘛！心中有点失落，筷子东挑挑、西戳戳的，到嘴的饭菜都变了味道。

外婆端着盘子挑开门帘进来，我立马坐直身子期待地看向她。还未等她把盘子放到桌上，我就伸长脖子去看。啊！又是粽子，只不过是小号的粽子，装了满满一盘子！难道小粽子就是惊喜吗？似是看出来我的不开心，外公伸手给我剥了一个，放到我的碗里。“尝尝！”外公瞪着我。外公在我们家最权威，他的话我不敢不听，只好慢慢地夹起来送到嘴里。嗯？粽子里面是什么？我使劲儿嚼了嚼，粽叶和糯米的清香包裹着不知名的肉香味儿，太好吃了！看到我不停地剥了一个又一个，外婆的脸又笑的和花一样了。

吃过午饭，我摸着圆滚滚的肚皮，惬意地躺在沙发上，跷起二郎腿哼着小调。听到外公突然打开了卧室门，赶忙坐了起来，嘿嘿地讨好地笑着。外公笑骂，“你个小淘气，看看你什么样子，放以前要挨竹板子的！”说完正准备向外走，不知怎的又回头骂我：“馋嘴猫！为给你买好吃的玩意儿，你外婆绕了整个县城！把脚都扭伤了，我去给她买药，你在家别闹腾！”

我愣住了，眼睛有点酸，肚子也变得暖暖的、沉甸甸的。我光着脚跑到院子里，看着外婆翘着红肿发亮的脚踝，还不停的往粽米里塞粉色的圆片片。“外婆，别包了，去休息吧！”我拽了拽外婆的衣角。外婆笑着刮刮我的鼻子，“你妈太忙了，没时间管你，难得碰上你喜欢的，多包点给我家妞妞带回家吃！”我摸了摸鼻子上残留的几粒糯米粒，破涕为笑。

后来我知晓了，那个粉色圆片片叫做火腿肠，最初在小县城里很少有售卖的。上学期间，学了一个词叫舐犊之情，我想大约是像外婆对我那般，但是却似懂非懂。直至我做了母亲后，才真正懂得了这个词，才品出了那年端午节外婆包的粽子的味道，才晓得了外婆真正包的是什么。

粽叶飘香。包的是粽子，继承的是传统；吃的是味儿，念的是情。